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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挑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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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挑撥

他進門時, 玄色的大氅沾濕了些,宛汐忙起身替他除了外衫,又命人端熱水來, 又吩咐小廚房熬一碗熱熱的姜湯, 瞧著顏懷用了, 兩人方繼續說著話兒。

男人將她攬入懷中:“皇後今日突然嘔血,太醫院的安文盛來回話,怕是不大好。”

“什麽?”宛汐狠狠吃了一驚, 握著玉梳的手一顫:“什麽時候的事?”

顏懷也有些不悅,一撂袍角,在榻邊坐下:“就是今晨……未免也太湊巧了些。”

鳳儀宮雖撤了守衛,但禦前的眼睛一直盯著,今日晨起, 皇後便一直昏睡著。鳳儀宮裏如今伺候的人少了不少, 葒淑不敢讓他人經手皇後的吃用, 一應事務不過是她帶著幾個小丫頭子們近身伺候著, 其餘人等都趕去了外頭。

其中一個叫葒霄的,見皇後遲遲不醒, 也不敢打攪, 奈何到了吃藥的時辰, 只得輕輕地撩了簾子想要喚皇後,誰知這一撩不得了,竟然瞧見了床頭一灘的烏黑的血跡來。

葒霄登時便嚇壞了,鳳儀宮裏亂了起來, 立時命人傳太醫不說, 也著人來禦前回了話。

顏懷垂眸撫摸著手上的白玉扳指,他一貫是冷著面孔, 可宛汐卻依稀能察覺出,他眼下的心緒不是太好。

雖說皇後尚未洗清德妃難產案的嫌疑,但到底趙氏還是他名義上的外家,若皇後此時出事,難免落人口實,叫人議論他這個天子刻薄寡恩,虧待發妻。

想到此處,宛汐有些意外,若有所思道:“可此舉未免也太大膽了些。”

金家與盧氏不同,金太傅本就是文人出身,而文人最講究的便是名分禮法,可立足的也是名分與禮法。

若他們想以此攻訐他……可金氏不過是修媛的外家,正兒八經的國丈還在趙家坐著呢。

顏懷輕輕嗯了一聲,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:“四姓世族,雖互為援引,但亦有紛爭。從前太傅還算沈穩,也知道禮敬天家,如今不知是不是盧氏倒了的緣故,趙老國公又年邁,四家裏頭,隱隱又以金氏為尊的苗頭來。”

宛汐想了想,便明白,從先帝朝道顏懷登基的這幾年,盧家有一位掌兵的世子,趙家又是一門雙皇後的母族,金太傅與弋陽侯稍稍落在人後,自然不肯甘心。

所以顏懷禮遇金氏,又與太傅有師徒恩情在,金世恒也頗為識趣,一言一行,皆從帝心,如行科舉之時,還能在盧家與趙家之間替皇帝轉圜。

但去歲朝中大變,貴妃廢位,盧恒致身死,盧家唯有一個養育了清嬪小盧氏的三房還在。清嬪的兄長如今擔著正三品明州貿易衙門的事務,但金太傅還不至於將三房放在眼裏。

貴妃臨去前,抖落出了皇後與德妃間的一樁公案,雖說還未有定數,可中宮那孱弱多病的身子,是人人皆知的。

“看來,金氏想要變一變世家格局,才冒險一搏。”宛汐沈吟道,顏懷讚許地瞧她一眼:“不錯,只是t不知……皇後這件事……”

他沈下臉,不管怎麽說,師從金世恒的那幾年,他對這位先生還有些敬重之意,貞修媛在他眼裏也算是天真爛漫的性子,若金家真的因為想要謀劃欽天監之說,而將手伸到了中宮……

那金氏的心也太大了。

他攬著宛汐的手微微一緊,一室靜謐之中,宛汐擡頭望著他,伸出手去在他眉間輕輕撫摸:“皇上莫要著急,不論如何,皇上是真龍天子,有上天護佑,定然一切順遂。”

“嗯。”他垂下黑沈的眼眸,輕輕將她的手扣在自己的掌心之中,暖意兩相交融,他的眼底倒映出她嬌美柔嫩的容顏,宛汐逐漸被他的目光看得臉熱起來:“皇上……”

話音未落,他的唇便悄悄靠近,就要落下,宛汐連忙止住顏懷的動作:“還沒用飯呢——”

顏懷目光一動,她忙微微一瞪眼:“前夜裏皇上應了我的,難道不作數了不成?”

話未說完,就見顏懷抿了抿唇,停下動作乖乖坐在原地。

只是怎麽瞧,怎麽覺著,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委屈的氣息。

“……不行麽?”

男人那雙細長的桃花眼裏,如同被春日裏的暖意化了冰川的殘雪,泛著盈盈的水波,註目在她的面容間。

宛汐面上一紅:“等用了飯……”

“嗯。”轉眼間,他的話音裏似乎有愉悅了起來,她瞧在眼裏,更是好笑。

說來誰能信,平日裏如臘月寒霜一般的男人,在她這裏竟成了個要糖吃的孩子。

她撅起嘴,瞥他一眼,轉身便要去喊人傳飯。

誰知剛站起身,便覺得眼前一黑,身子微微一晃。

顏懷一驚,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:“這是怎麽了?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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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妹妹怎麽一個人坐在這兒?”

長寧宮的側殿庭院裏,貞修媛正坐在梨樹下捧著一卷書出神,身後忽然傳來賢妃的聲音,她心中一跳,回過頭。

擡眸一看,賢妃扶著白玨的手,輕移蓮步走了進來。

她面上一如既往地溫柔沈默,但卻掩不住幾許憔悴之色。

貞修媛起身道:“賢妃娘娘怎麽來了?蘭草,還不快上茶。”

門外候著的蘭草應了一聲,行禮退了下去。賢妃垂眸瞧一瞧書案上淩亂的戲文折子和野史話本,不由笑了:“早就聽說修媛妹妹極有才情,從前在閨閣時,更有名滿京城,如今可叫我見識了。妹妹在看什麽?”

她這般數落,貞修媛心中有些疑惑,略略勾起嘴角,一面收拾著散亂的書頁,一面道:“姐姐坐罷……不過是些前朝的話本子,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,哪裏當得起姐姐一句稱讚。”

賢妃抿唇一笑,在一旁的繡墩上坐下,說:“本宮在閨中時也愛看這些,尤其是《折芳錄》。”

折芳錄?

貞修媛目光一凝,手中的動作以停了下來。這《折芳錄》講的是前朝一成王府中的故事。相傳,這成王本有一位青梅竹馬的表妹,二人既有情,兩家也知根知底,便訂下了親事。

只是後來,這位表妹嫁入了王府,成王卻妾室成群,冷落正妻,最後佳人郁郁而終。後世人便將其編成了一部書,亦有不少戲文傳唱。

貞修媛擡起眼,微微笑道:“娘娘博學廣知,臣妾倒不曾讀過。”

賢妃笑了笑:“金家家風嚴謹,不似我們家,從前在閨閣中偷著讀,只不讓長輩們知道也就是了。”

說罷,她嘆了口氣:“本宮今日來也不為別的,鳳儀宮如今不大好,想必妹妹已經知道了?聽說,連皇上都停了預備祈福之行的事,只怕沖撞了皇後娘娘。”

賢妃端起茶盞,一邊慢慢品著,一邊道:“如此也好,剛剛從鳳儀宮過來時,聽聞長樂宮那裏又傳了太醫,唉……若真是如此,恐怕清嬪也去不成了。”

貞修媛手中的動作一頓,目光落在賢妃臉上,這才多了幾分認真,問道:“清嬪病了?”

賢妃輕輕搖搖頭:“還不知曉呢,聽聞皇上正在裏頭。”

“皇上……也在麽?”

“是啊。”賢妃目光一轉,便一眼瞟見她保養得如水蔥兒一般的指甲微微用力,扣在紅木桌案邊,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劃痕。賢妃恍若未覺,繼續笑道:“皇上對清嬪的寵愛,妹妹難道不知道麽?”

“也不知是不是清嬪有了身孕了,她入宮也有一年半了呢,若是真有這個福氣,往後宮裏可就又要多一位皇嗣了,真是大喜。”

說著,她嘆了口氣:“正如那《折芳錄》中的魏側妃一般,雖是後來居上,可成王盛寵,又有子嗣傍身,才有那等好福氣……唉,若魏側妃沒有身孕,或許結局便不一樣了呢。”

賢妃笑吟吟地回過頭:“……修媛妹妹?”

“……嗯?”貞修媛驟然回神,扯起嘴角:“臣妾忽而覺著身子有些不適,恐怕不能陪娘娘多坐了,怠慢娘娘。”

賢妃哎唷了一聲,起身扶著她往正殿去:“如今時氣不好,也是有的,妹妹還年輕,可要註意身子才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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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修媛娘娘面色紅潤……哪裏像身子不適的樣子呢?”

離了長寧宮,坐上轎輦,白玨看著轎輦上的賢妃低聲道。

“大約是心裏頭不爽快,身子自然就不適了。”賢妃微微地笑了笑,白玨應了一聲,又問:“奴婢要不要去打聽一下長樂宮的脈案?”

“你覺得能打聽到麽?”

賢妃睨她一眼。

她不過略微大意了一回,便讓清嬪抓住了把柄,如今不知有多少眼睛盯著她永福宮。況且,皇上那般護著清嬪,又怎會輕易讓人瞧見她的脈案和藥方。

“那娘娘您和貞修媛說,清嬪許是有孕了……?”白玨面露疑惑,賢妃笑道:“傻丫頭。”

“你不也說了,那只是‘或許’。”

“其他的事,本宮怎麽知道呢?本宮不過是閑來無事,來與貞修媛說說話兒,散散心罷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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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究竟是怎麽回事?”

長樂宮裏,顏懷緊盯著正給宛汐請脈的羅麒問道。

被皇上冷峻的目光長久註視著,羅麒不由出了一身的汗,他躬身道:“皇上放心,清嬪娘娘只是用心太過,加之去歲中毒,到底傷了身體底子,雖說如今調養回來了,但也要好生保養才是。”

說罷,又向著宛汐道:“娘娘平日裏要多寬心,無事也可常出去走走,方能強身健體,若是日後有孕,也有助益。”

聽他這麽說,宛汐倏地紅了臉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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